老哲學家在河邊散步,任由近岸的淺水流過他的腳下,正在思索著什麼的樣子凝望遠方。

  「看哪!那個人划著小舟朝我這邊過來了。」哲學家說,「他看起來像是個船夫,在渾沌的世俗中翻滾多年,他的雙手和臉頰佈滿皺紋,卻只是馬齒徒長。
  「他來了,搖著他的長櫓,難道他沒發現他縹緲的人生只是建立在這樣細細一根竹桿上嗎?」

  「這位先生,需要載您一程嗎?」船夫問候。

  「不了,我非常感謝你的好意,但我哪也不去。」哲學家說,「你瞧,此刻的我站立著,被賦予飽滿的意義的站立著。我的人生因為看破了虛無縹緲而不再虛無縹緲,充滿意義的生活是多麼有趣!」

  「不好意思。但是,先生,我看不出我們倆的人生有什麼差別。」船夫回答。

  「愚蠢的人啊!看看你的小舟,任憑水流漂浮著,這就是你如夢似幻的人生,終日漫無目的的漂流,而你只能搖著你可憐的細櫓,彷彿想在人世間攫取什麼,但終究只能是個過客。
  你的人生能夠去到哪些地方呢?既不能向前,也不能回頭,你只不過是個過客。」

  「照您這麼一說,先生,您和我不都一樣在漂流?如果這就是生命的原貌,那麼,所有人都一樣的吧?先生您也不例外。」船夫回答,「趕快來到我的小舟上吧,告訴我您的目的地,讓我為您撐船。」

  「愚蠢的人啊!難道你還沒看清?我的人生當然也是虛無的,但正因為我看穿自我的虛無,才從中清醒。」哲學家激動的駁斥,他斑白的鬍鬚因為憤怒而顫抖著,「清醒啊!愚蠢的人!難道你不知道,從你的誕生到你的終結,一切皆為虛無,我們早該看穿,開端是無意義的,終點也是。」

  老哲學家向前走了幾步,來到水流湍急的地方,然後說,「我早該發現,不是嗎?就連哲學家所探究存在的本質也是虛無。
  「愚蠢的人啊!繼續撐你的小舟吧,別再理會我了。既然我的降臨是虛無,我的存在也是虛無,我的滅亡也是。」

  「先生,容我最後再表達一點我的看法。我實在無法理解,當您自問:『我是否存在?』的同時不就已經肯定了自我的存在?既然您已經肯定了自我的存在,從一個堅定的起點出發,就算生命是一場虛無,就算死亡是一場虛無,但這些虛無也是『存在』啊!
  「先生,為什麼您堅持讓自己的思想建立在虛無之上,就像您的雙腳此刻正踩著流水?」

  船夫說完便划著自己的小舟尋找下一個渡河者,離開了。留下老哲學家留著眼淚,癡癡的望著天空。他忽然發覺自己的雙手正想要緊緊抓住岸邊牢固的藤枝,但身體卻漸漸被水流吞噬,下沉、下沉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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